當志工就能救石虎——化解石虎危機，直擊雞舍改造現場

撰稿｜陳信安編輯、攝影｜蘇于寬

車子駛過一小座山頭，從車水馬龍的國道，順延曲折道路到清幽的產業道路，終點是佇立在丘陵與丘陵中間的零星民宅；宅邸身後則是石虎的產地——苗栗淺山。

窩編上山撿尾刀，搭建第99與100間雞舍

「會做的站我右手邊，不會做的來這邊。」
「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⋯⋯你們等一下會的要帶不會的喔！」
「今天你們來很有榮幸，參加到我們第100戶。」

眼前這位中氣十足、嗓門洪量的邱大哥正是石虎防治雞舍改建的幕後功臣之一。他熱情地呼喊著從各地前來的志工們分隊⋯⋯這才驚覺，整個志工群中屬於第一次前來搭雞舍的人寥寥無幾，包含我與同事在內才5人！剩下多已是熟練的老手們，從容不迫等待任務分發。

經手多起雞舍改造，經驗十足的邱仕業大哥。

說來慚愧，上次來苗栗是始於窩窩石虎專題的採訪，那時比其他人早些了解到，原來每年石虎因為缺乏食物或飢餓、育幼、擴張領域等因素，會入侵苗栗淺山居民所搭建的雞舍中獵捕雞隻食用，卻因此會被居民捕捉、毒殺或使用獸鋏誤傷等，而推估喪命的石虎一年可能多達20至50隻。

在歷經採訪、報導，與台灣石虎保育協會共同發起的《拯救臺灣石虎：吃雞・毒殺・衝突化解》募資計畫達標後，我們已繼續前往下一個動物議題邁進，然而雞舍防治改建計畫仍在默默執行，從2019年2月準備著手搭建第一間，到2020年10月終於要完成當初預計的一百間，窩們也終於回來一同參與、擔任菜鳥志工與撿第100間榮幸的尾刀（誤）。

幫石虎圍網，概念幫家貓做防護網一樣？

「現在就是要來幫民眾架網，要先處理現場的雜物，然後我們再搬材料進去，下一步就是開始圍。」邱大哥不厭其煩的說明著，早在志工抵達前，他與協會的工作人員便已先確認該民眾的雞舍是否為石虎棲地，並透過篩選、勘查地形與協商，確認要施作的範圍與施工的難易度。

走入宅邸後方大片且茂密的丘陵樹叢，左側簡易圍欄是這家屋主豢養的雞隻們，右側翠綠樹林則是我們即將搭建的雞舍建地。一旁的盧姓屋主熱情分享道，「我們住這個山區嘛，都沒人住也都沒污染，石虎就從山上下來，有次發覺到一窩的小雞10隻，一個晚上就不見了。」

藏身於樹叢中的雞隻，往往成了雞農與石虎種下心結的導火線。

親眼目睹過石虎的她，稱讚牠外表比自己養的虎斑貓更加亮眼可愛，腳底印厚實寬大；但也潑冷水說：「很可愛是沒錯啦，但是很兇欸！」對於石虎，是既愛又恨，過去十多個雙方交鋒的年頭，每每都敗下陣，損失的牲畜更是數不清，北平鴨、日本冠軍雞種等，通通無一幸免！

感謝你們這麼多人來幫忙，幫我們雞爸爸雞媽媽圍一個圈圈不再受驚嚇。

一邊聽屋主的分享，一邊戴上手套，將搬運的材料底樁插入鬆軟的泥土中；另一批志工則深入樹林間開始拔除多餘的雜草、砍去生長過盛的樹枝，避免引來石虎攀爬利用。一切就緒後，抬起笨重的打樁機，固定在底樁上方，啟動機器將樁打進地底（聽說過去打樁是採以鐵鎚慢慢敲打，實在難以想像，畢竟光扛著與固定打樁機就足夠感覺手部的痠麻⋯⋯）

台灣石虎保育協會雞舍改善的專員陳棋忠正示範著打樁。

歷經一個多小時，終於進入了重頭戲——圍菱鋅網，將網子固定在打好的底樁長桿上，並以鐵絲環繞打結固定。過程中，不論是協會工作人員或志工皆再三強調，要拉緊、圍密、縫隙間要以鐵絲固定，不能有一絲隙縫。

就把石虎可能會有的行動想像成是你家的貓，用這個概念去圍網。

資深貓奴陳美汀博士如是說。一般居家養貓的人都會在窗戶與陽台之間安裝防護網，避免貓咪鑽入、攀爬或跳躍出去造成意外。而石虎為戰鬥力再強百倍的野生豹貓，幫石虎圍好菱鋅網也是類似的概念只是用意並非防止石虎逃出，而是避免牠進入。

「石虎有些個體差異，有的可能超級厲害、超級會爬網！但是目前這樣圍，對於防治上來說因應至少百分之九十幾是都沒有問題的。」美汀博士補充，雞舍改善以這樣的方式進行，除了可以降低石虎對雞隻的獵捕，讓在地居民對石虎少些傷害。甚至志工的參與，不但能讓居民體認到石虎保育重要性外，也能讓關心石虎議題的外縣市民眾走入在地，成為保育行動最佳的推展方式。

看似簡單的鐵絲纏繞，剛開始簡直難倒窩編，完全掌握不到箇中眉角⋯⋯

志工們協力合作，有檢查網中是否有漏網縫隙的、有拉緊網與網的距離的，有忙著補強的。

保育的真諦：放下成見，解決問題

在摸索、試做整個搭建雞舍過程中，默默地上午時光飛逝，而第99間也搭建完畢。中午休息時間，則來到苗栗縣通霄鎮的內島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陳長流先生家中，享用他與夫人用心款待志工的午餐，滿滿一桌佳餚，深怕我們吃不飽；而他們嘴裡叨唸的，還是一再感謝大家的協助，當下心像是挹注滿暖流般地感動，感受到人與人之間善意的交流。

猶如辦桌般澎湃的一道道佳餚！
內島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、美汀博士，大家正一起切蛋糕慶祝100間雞舍改善目標將達成。

美汀博士曾分享計畫剛開始推行的困難，在缺乏接觸與人脈，而鄉村資訊相對封閉的情況下，不僅計畫較難宣傳推廣至石虎熱區的鄉鎮，且又會面臨在地民眾因缺乏認識而無好感或信任，導致雞舍改造的溝通門檻較高、合作意願不明。

但隨著協會專員和上百場志工們的努力，不僅開始有在地居民會協助轉介、推廣雞舍改造資訊給其他鄰里親友，民眾也會發覺有民間團體可協助解決困擾，進而願意放下對石虎的成見，轉而態度趨於友善，主動通報石虎相關問題，甚至配合與了解相關保育政策。

「有點像是滾雪球，慢慢地擴展出去。」美汀博士說著，雞舍改善計畫儼然是開啟與在地民眾溝通、推廣保育工作的第一步。

協會負責雞舍業務的棋忠大哥也曾說：「外地人對苗栗人的想法就是諸多批評，我本身是協會少數苗栗人，知道說他們就是很老實的人，如果石虎來吃雞會生氣，重點是你要怎麼處理生氣的問題？」讓我聯想到，很久以前曾寫過《別讓世界只剩下動物園》一書的書摘，書中也曾講到：

保育不是站在道德高地，告訴別人你不能怎樣怎樣做。保育是為當地人提供有效的方法。

原先民眾搭建的簡易雞舍

志工們合力改建的新雞舍，避免石虎及其他野生動物再進入。

也是在因著石虎專題採訪的那年，曾隔著籠舍親眼見到因中獸鋏而截肢，被迫終生收容在屏科大野生動物收容中心的石虎，那時更讓自己覺得要為牠們做些什麼。而協助改善雞舍、成為志工，其實正是在體現保育的價值；唯有協助改善困難與需求，才能贏得在地民眾的信任、開啟溝通的過程，雙方從中取得共識，進而一同執行保護物種的工作。

其他資深志工們亦分享自己報名志工的原因，「就⋯⋯看到這個消息，想說來動動身體啊，現在假日有空就會來了！」與我同批的他們，大多也都是一大早從台北驅車下來，有些身份是上班族、是設計師，也有固定在國外工作的志工，趁著回台休假期間來幫忙，這樣一來一往，默默地執行了不下十多間雞舍改造⋯⋯大家只為了想替這為數不多的原生種做些什麼。

成為雞舍志工，看似累，但也不會讓人累到隔天全身痠痛無法下床；成為雞舍志工，看似看不到石虎，但從與這些在地民眾邂逅的過程中才深深體悟到，其實我們與野生動物的距離是既遙遠又親近。

而在身體力行時，才能真正意會到所謂的動物保護，除了打打鍵盤，更應該抽出一些時間來走訪、了解真正在地的狀況和問題的本質是什麼。